2018年1月26日 星期五

《王牌冤家》終於結束的起點:關於釋然





“Blessed are the forgetful, for they get the better even of their blunders.”

本片已列為個人最鍾愛的前幾名電影,數年前第一次看的時候,還無法意會其中的意境,看第二次時,無法理解「明明知道結果卻仍舊願意重來一遍」的執著何謂。這一次,終於懂了這一連串將記憶片刻不斷拾起又放下的過程中,為什麼兩人最好的回答是:“Okay?” “Okay.”

電影本身的特殊性,不只建構在其打破了一場典型愛情故事該有的起承轉合順敘性,利用剪接技術,先讓觀眾看到一段兩人初相識的情節,接著鏡頭一跳,Joel坐在駕駛座上痛哭流涕的樣子。觀眾的滿頭問號都得隨著劇情推進才能漸漸釐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除此之外,在男主角Joel的大腦裡,上演對於過往記憶的一幕幕告別畫面中,更帶入多樣具有魔幻寫實成分的場景,燈光一盞盞熄滅、道路逐漸崩塌、緊抓著的Clem轉眼失去五官成了一具假人像,或是可以跟大腦裡的人物對話、控制場景變化、在記憶迷宮裡一層又一層的跳轉…。
時間軸的斷片交錯,令人第一時間摸不著頭緒,但回過神來就能體會,這不就是我們每個人在面對失戀時,都曾經歷的過程嗎?我們先是感到驚慌失措,感到心情激動莫名,接著世界無光、深谷般絕望;我們又極度憤恨不甘,尤其是當發現對方早已拋下你獨自往前進,與你形同陌路而無一絲懊悔。我們內心悲喜交雜,那些曾經感到幸福無比的畫面,如今回想起來竟然都變成了悲劇場景。

抽空與你有關的所有記憶,「你」,就真的消失了嗎?




當Joel發現Clementine把和兩人有關的記憶刪得一乾二淨時,感到的只有被對方給背叛的不滿,他衝去那間幫助所有人清除所有不想留存記憶的診所,就叫「Lacuna」,拉丁文字源,意旨空洞、橫溝,「lacunar amnesia」

就是指人的記憶發生「間隙性遺忘」,回到電影情節裡來看,硬生生把兩人之間的回憶抽離的過程,不正是一種間隙性遺忘的手法嗎?

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百分百完美的人,彼此相愛、相知,也就得承受為對方而感到痛苦的必然。可是很多時候我們都忘了這樣的痛苦,是建立在如何的美好之上。若沒有了最初對彼此的依戀,又怎麼會感受到這樣的煎熬,在手術過程的那個夜晚,所有的記憶倒帶般在腦海襲來,憤怒的情緒退潮之後,Joel猛然發現,自己不想要讓Clem消失了,就算曾經有過傷心和痛苦,那畢竟也是建築在快樂之上的啊。

「如果你能預知 這條路的陷阱 我想你依然錯得很過癮」

Joel和Clementine,看似生活、習性完全相異的兩人,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中走進彼此的生活,Joel是個不擅言詞但卻喜愛將心情都記錄在筆記本中人,Clem則恰恰相反,她喜歡用生動的肢體語言、各種言詞向對方表達內心的感受。看似不合拍的個性,卻彼此吸引,回到電影中剛開始的那段「再相遇」,Joel說:「我總是會被主動注視著我的人吸引。」人與人之間產生愛戀的瞬間,總是如此不講理,跌入愛情裡從來都無法用理性去判斷,就算有了第二次的機會,難道我們就能避免掉該受到的傷害嗎?


表面上看到的是關於人的記憶這件事情,我們究竟該如何定義,是否發生過的都是命中註定,我們重來千百遍都沒得挽回?但再看得透徹點了,就會發現也許電影本身最終命題並非要我們從一開始就該避免錯誤的選擇,而是如何坦然接受生命中每一段緣分。

"We are molded and shaped by our past, for better or worse our past becomes a part of who we are, and trying to run from it doesn't change that fact."





快要崩塌的海邊別墅小屋,兩人互相訴說彼此在這裡的最後一段共存的記憶,離開這裡之後,就再也沒有與彼此關連的記憶存留著。

「至少假裝我們曾告別過吧。」Joel離開小屋後,回頭看著屋內的Clem,他們回到了終於結束的起點,儘管不願告別,儘管充滿不捨,關於彼此的一切終將都要結束在這了。

遺忘,究竟是上天獻給人類的禮物,還是讓一生充滿遺憾的責罰?關於生命中經歷過的一切,雖都說痛苦會過去,美會留下,但是又有什麼事情能真的將痛苦與快樂的回憶全然切割的呢?

如果電影結尾就停留在崩塌的小屋,最後的回憶畫面,天亮後兩人就是永遠的陌路人,那麼遺憾的意味也許會更加沉重,不過編劇在結局巧妙利用兩人再度相遇的轉折,Clem最後留下的那句 “Meet me in Montauk.” 成為了Joel的潛意識,讓他直奔往Montauk去,他們第一次相遇的起點。

那麼,當兩人重新聽見曾對彼此說過的刻薄字眼、惡毒的氣話時,他們會選擇掉頭就走,還是互相擁抱說著儘管如此我還是很愛你呢?

很喜歡這段場景的安排,在Joel的家中,背景播放著錄音帶裡記錄的字字句句,代表著的是愛情走到終點的現實與不堪,但畫面是重新愛上彼此的兩人,代表的是愛情的起點,結束與開始之間,兩人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那麼此刻的回答,不是愛與不愛,而是Okay.

好吧?好吧!好吧。
好吧 讓我們重新再愛一遍。
好吧 我願意
好吧 你說什麼都好



「好吧」,是兩人經歷過相處過程裡會碰到的一切愛恨愁苦之後,還能對彼此坦然和釋懷的溫柔話語,是為這段感情最好的註解。放棄一段關係很簡單,要放下卻很難,也許學會跨越眼前的困頓,進而願意彼此包容接納生命中的缺陷與不完美,才是最終的課題。關於釋然,就是願意放下過往的記憶,就是願意面對未知儘管恐懼,卻依然願意堅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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